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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娶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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遵循當地餐飲業的行規,六得居三十至初十歇業。十一那天,新年頭一天開張,闞聞聽從孫掌櫃的建議,請了慶武門一班師傅舞龍舞獅好一番熱鬧。作為研究歷史的學者,闞聞對於民俗風情尤感興趣,這些天來,他大開眼界,原來古法過中國新年是這樣的,回到現代發布一篇文章,震驚學界不在話下。

因為是過年,人們慣常請客往來,六得居是名號,一旦開張,訂座一直訂到了正月底。特別是正月十五晚上,元夕燈節就在就日坊大街上,六得居是中心地帶,觀燈最佳地點,有一位豪客,包下了六得居整整兩層,孫掌櫃算了一下,酒茶不算,共入賬少說也要八千銀兩。

“先生,就十五這天,咱們少賺些,也有一千兩!”他把帳簿攤在闞聞面前,很有居功自傲的意思。

闞聞看了看,本錢主要花在入料,均是海參鮑翅之類。問道:“這些食材,都是稀罕不常見的,今天十三,我們補貨可還來得及?”

“我正在張羅,若是尋常鮑翅,倒也容易,只怕這次不能用一般的品級,貝勒爺請客,總要用一等品!”

“貝勒爺?”闞聞聞言聲變:“王公貴族不成?”

廢話,貝勒爺是皇帝的親兒子。孫掌櫃心中笑話闞聞這個外鄉人沒有見識,臉上卻堆笑,解釋道:“是當今萬歲爺膝下最得力的四皇子。您看,可不是不得了的事情!”

終於引起他們的註意了!闞聞放下帳簿,興奮地站起來,對孫掌櫃道:“的確了不得!你一定要盡全力,用最佳食材,銀錢上短缺,找賬房,你知道,我開六得居賺錢事小,主要是為了交朋友。”

“那是自然!”孫掌櫃喜笑顏開,這位爺出手大方,管理上松散,有這幾句話,他孫掌櫃居中便利,又可發筆小財。

當天晚上,闞聞回到家,第一件事就是找洛英說這個事。

洛英正拿了本詩經在看,聽闞聞這麽一說,放下了書本。

“皇帝也會來嗎?”

闞聞語遲:“倒不能確定!”

這事闞聞如何得知,洛英知道自己問話問得急了點,緩聲道:“總算有進展了。皇子來,我們若給人留下好印象,總會傳到皇帝耳裏!他要是一出現,你我都是見過他畫像的,大概能認出來。”

闞聞在書案旁邊的圈椅上坐下來。他悵然若失,眼前出現了一副畫卷,皇帝出現在六得居門口,風采逼人,洛英見了,情不自禁地走向他去,他們是老情人,洛英又是那樣美,舊情覆熾也就一瞬間,到時難舍難分,最難過的是他。

“我就只是見見他!”洛英知道他的想法,排解他的憂慮,也理清自己的思路道:“按照我們的計劃,我不會與他深入交往。若見過幾面,我的記憶還是茫然若失,我們就此作罷,打道回府,我已經很想念艾燁了。”

“你不能讓他知道你是洛英!” 闞聞沈思道:“若你只是和他前情人相像,也許還好。若你就是他的前情人,我怕,他會纏著你不放!”

這也是事前說好的,闞聞重申,是事到臨頭,擔心所致。洛英倒是不怕,她心如止水,諒任何人也不能打動她。雖然她沒見過皇帝,但心裏總覺得,那是個驕傲的人,她不動情,他也不見得死乞白賴。

“我知道,你放心!”

“不是我不放心,洛英。他是皇帝,有無上的權力,他要是不讓你走,用重兵把我們團團圍住,我們就會困死此地。”

“重兵!”洛英嗤笑,闞聞顯然誇張了,她取下髻上的銀發簪,打開米黃色的紗燈罩,撥動著油燈的燈芯,說:“你覺得他為了一個女子,至於這樣嗎?不是你說的?他風流成性,換女子就如同換衣服一般。再說,當年我懷著艾燁都回去了,現在應當也不難。”

道理上都說的過去。只是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?當年他和她之間發生了什麽事?洛英是忘了,闞聞更不得知。未知又神秘,擔心又興奮,闞聞是灑脫樂觀的人,知道這樣憂心忡忡很不像話,於是咧嘴笑道:“只要你不動心,一切都好說。”

“我不會的!” 洛英說。

這是一個承諾,闞聞心定了些,凝神想了想,又交待道。“萬一有事,這房間有地道,可以通往儲藏時間機器的地方,我們即刻動身,誰也攔不住!”

燈芯撥高,火苗辣辣地上串,洛英蓋回燈罩,把發簪放在一側,一只玲瓏白皙的手,第一次主動覆在闞聞的手上,道:“回去之後,若你不嫌棄,請你娶我。我一直以來欠你太多,以後讓我們彼此照顧,度過平靜的一生。”

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,她居然向他求婚,他以為自己聽錯了,過了許久,才緩過神來。看她的眼裏,風平浪靜的,不見絲毫的柔情。她很鎮定,也很理智,大概是想通了,平靜的一生,是她所需要的。又或許是因為他對她好,她想償他所願。闞聞有些不自在,愛情似乎不該這樣,但還是欣喜,畢竟盼了那麽久。他握著她的手久久不放,亟待她試圖抽出手,才認真地說:“我一定一輩子對你好!”

洛英笑了,站起身來,在閨房內走幾步,書案對墻是落地的排窗,她靠在窗旁,看出去,冬夜的風疾吹著,黑暗中枯枝亂動。她的心是缺了一塊,補的回來補不回來,已經在盡力而為,盡過力了,就要認命。闞聞那麽好,艾燁又喜歡他,她不應該再有奢求。

一下子從單相思變成未婚夫妻,且與她在一個房間單獨相處著,可是她卻淡淡地,闞聞有些吃不消。他站起來,走到門口,說:“時間不早了,你早點休息。”

洛英還靠著窗,只是點頭微笑,道:“你也休息吧!”

情侶間不該擁抱吻別嗎?算了,也不能要求太多!闞聞拉開門,剛要出門,聽得她在身後若有所思地問:“後天設宴的那個四貝勒,來過我們店沒有?”

“應當沒有!”闞聞縮回腳,回過身來。

闌珊的燈火中,洛英穿著淺藍色黑鑲邊的斜襟氅衣,發髻松松地盤著,她閑散地走,搭腔道:“喔!” 。

“怎麽,你想起什麽來了嗎?”

“沒有!只是記起一個月前,來了兄弟三人,其中一位排行老四,覺得巧合,才問一聲。” 洛英來到書案前,拿起書案上的銀簪,把玩著說。

那三人的形象立即出現在闞聞的腦海裏,他們顯得如此的與眾不同,特別是那老四,話語不多,卻令人難忘。二哥?四弟?十三弟?老二說見過洛英,老四和十三卻矢口否認,當時沒在意,以為是見了美女的調侃。現在洛英一提醒,他也覺得蹊蹺,會不會是皇室子弟?以前當真見過洛英的?

四貝勒爺,應該是愛新覺羅胤稹,也就是後來的雍正皇帝,如果那日沈默冷傲的青年就是他,他來設宴,是不是因為洛英?難道,洛英與他也有往事?

“那幾人,當時只當是官家子弟,倒不清楚是什麽底細。”闞聞說。

“也許是我想多了!”洛英怔了半晌,說。

十五的燈節,各種貨檔、燈架、花市早幾日就擺好了。中午的時候,不光四九城的百姓,就是天津、常山等地,人潮都四面八方地湧來,就日坊大街,不到晌午,就人流水,馬如龍。

為了四貝勒爺的宴席,六得居從十四下午就開始準備,闞聞當然要鎮守,洛英也準備好了,既然四貝勒要設酒席,她晚上的時候也該在店裏守著,看看是否是那天三兄弟之一,另外也探探是否有皇帝的蹤影。

正月十五一早,忙過了半日,街市上人流如織,獨六得居不見人蹤。闞聞起了疑,就算是皇族請客要清場,以他有限的經驗,貴族富人宴請,總要提前好幾個時辰布置,為什麽都中午了,連個傳話的小廝都不曾看見。

他找孫掌櫃來問,孫掌櫃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他勸闞聞放寬心,道:“ 橫豎貝勒府付了定金,我現在就遣個小廝去打聽,若是變卦了,我們速速打出招牌,廣攬賓客,今日人頭那麽旺,絕不會賠!”

闞聞自然更關心能不能見著未來的雍正,做速派人出去,未時來回話說,貝勒府從來沒有這樣的安排,六得居大概是上人當了。

闞聞孫掌櫃都傻了眼,孫掌櫃急的頭上冒汗,一番絮叨後,兩人都推斷,十有八九是對門的德興莊使鬼,存心砸六得居正月十五的生意。孫掌櫃嚷嚷著要去對門罵街,闞聞勸住了他,賠不賠地,他不在意,只是遺憾,原來吸引皇族的註意力這一事也不過是空穴來風。

這樣一鬧騰,都申時了,廚房準備了一大堆的山珍海味,清代沒有冰櫃,雖然天冷,也不能保留多日,總要推銷出去。闞聞一面派人去通知洛英晚上不用過來了,一面與孫掌櫃合計著怎麽招攬晚上的生意,忙到日入,才算停當,總是元氣大傷,就算招牌誘人,也只是稀稀拉拉進來兩三人,闞聞知道今天又要倒賠血本,也無計可施,看外面燈海如潮,想著與其在這裏守著,不如陪洛英趕集看燈去。遂交代幾句,準備下樓回家。

剛走盡一樓最後一步臺階,便聽的六得居夥計唱諾,闞聞打眼瞧去,只見夥計撩開門簾,一前一後,進來二人,在前引路的是一青年男子,形貌魁梧,舉止有度,在他身後,是一高個男子,卻看那人,穿著一襲深藍色湖綢夾棉長袍,外罩玄色光緞團福馬褂,玄色的六合帽正中鑲嵌碧色的明玉,離得遠,看不清面容,但光站在門首,便是川岳寶亭一般的氣象,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會矮下一截去。

闞聞心覺有異,迎上前去,看得清了,那人六合帽下兩道濃眉,一雙清明深邃的眼,平和沖淡地瞧著人,明明就在你眼前,卻讓人視之不敢目睹,觸之遙不可及。闞聞看畫像時曾以為自己像他,見了本人,真正自慚形穢,他的氣勢風度,自己恐怕十分之一都不到,也難怪洛英這麽多年,依然不能忘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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